烏龜通常讓人聯想到縮頭膽怯、或者行動顢頇的人物。
可是故事的主人翁卻很喜歡這種說法-在我聽完他的故事,用龜兔賽跑勉勵他之後。
他不但不覺得被影射為爬蟲類有什麼不妥,看他神色反而還多了一些受到激勵的味道。
龜兔賽跑在我印象裡一直都不是很鮮明。或許這則寓言少了一點調味吧?
如果多了像這些描述:
「我,一隻烏龜,拖著沉重的軀殼在大太陽底下掙扎著前進。
不遠處的大樹下,那隻可惡的兔子正在大樹下乘涼。
剛剛大老遠看到牠還在啃蘿蔔,走近一看現在已經呈大字型攤在樹蔭下呼呼大睡了。
三天前也是像這樣,當時我差點要超過牠,都怪這身笨重的家當,
連走路都像騎著二手腳踏車,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哀鳴。
每抬起一次腿,都像是要用光全身的力氣。
每落下一次腳步,又感覺自己就像在原地踏步。
顫抖的四肢與濡濕的腳掌在漫漫長路上拓印著悲慘的音符,
甚至分不清這是汗水或者血淚...」
最近認識的這位龜先生年紀和我教授差不多,
高中和專科都是技職體系,後來洗學歷拿到南霸天碩士學位之後到台北工作。
因為不滿於職場現狀,所以決定辭掉工作繼續深造。
一樣是找G阿姨約會,他的語氣及眼神裡卻帶著強烈的憤慨。
據我了解,過度堅強的人分為兩種:一種是本質如此、一種是人生經歷養成的假性堅強。
果不其然,稍微熟悉了一些之後,他對我說了真心話:
那些台清名校畢業的,瞧不起我這個技職出身的沒關係!(憤慨貌)
你們碩士畢業出去工作,我偏要出國拼個博士回來!!(激動貌)
到時候就把你們這些台清碩士踩在腳底下!!!(噴口水)
我知道他本性質樸,說這樣的話沒有惡意,
只是碰巧遇上一個可以談心的戰友,就把多年來的屈辱傾洩出來。
我也承認,對於一個名校體系出身的人而言,想要完全不帶有一絲優越感確實不容易。
於是只要包裝稍加不小心,很可能又像這樣不斷創造出新的龜先生龜小姐的故事了。
這是其一。
其次是黑白分明的價值觀。
之前有位老師兼學長曾說過:
女人的價值觀通常黑白分明;男人則是在對與錯的極端之間保留一塊灰色地帶。
這樣的說法只是一個概略的傾向- 至少在我眼前就是一個男性中的奇葩
-而且甚至到了憤世嫉俗的地步。
譬如他說:我很痛恨那些靠地位享受特權的人,我覺得大家應該平等才對。
我說:我的人生目標就是爭取特權、享受特權。我不想要和一般人平起平坐:
看電影排隊,我想要直接走進VIP包廂;別人辛苦在太陽底下流汗,我想在冷氣房裡打茫。
他說:只有金字塔頂端的極少數人才能享有特權。(暗指我未必成功)
我說:特權並不是0與1的概念。我們手中握有的資源與特權,其實是在從基層到金字塔
頂端的奮鬥過程中不斷累加的。
再說,特權一定要名門權貴才有?
因為認識警衛而借走鑰匙,帶著女友到大樓陽台看夜景,算不算特權?
巷口豬肉攤是同學爸爸開的,我去買五花肉不但打折還多送一副腰子,算不算特權?
他沉默了。
我又想:所謂的灰色地帶,就是任何事物均非單獨存在,而是和其他概念相互連結的。
所以全然純淨的白很難沒有一絲汙點,就好像壞事未必沒有特殊的情境使之合理化。
特權聽起來另人鄙夷,但是如果和交情連結在一起,會覺得好像變得合理多了。
其三是鼓勵自我突破。
每次要提筆練習的時候,總看他發呆四處張望。
我問怎麼不跟著寫寫看?他總是回答自己太差,等到程度好一點再練習吧?
面對這種情況,用邏輯來勸說是殘忍而無效率的。
我用實際的數字告訴他,他的程度已經高於平均值。
於是,優越轉化為自信,自信又戰勝自卑與恐懼。
昨晚他很用心地寫下第一篇作文,寫完之後很高興地拿給我看。
我記得他當時臉上的表情- 那就像小朋友蹦蹦跳跳地拿著自己的塗鴉送給媽媽一樣。
雖然文章內容慘不忍睹,字數也遠低於要求標準(十分鐘我寫快兩百字他寫不到50字)
但是其字跡之工整,就好像這是一封寫給愛人的情書一樣。
但我知道這個愛人不是別人,正是他未來的自己。
也許幾個月之後成功了,也會永遠珍藏著今晚他跨出的第一步。
激情中帶著質樸,自卑裡又滿懷希望,這就是我所認識的龜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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